21全球观察｜法国进入“奥运时间”：挑战重重 巴黎能否讲好奥运新故事？

　　巴黎正为进入“奥运时间”做最后的准备。

　　即将举办开幕式的塞纳河两岸，核心区域已被连片围栏封锁，工人紧锣密鼓搭建舞台、观众席，安保巡逻小队随处可见。河岸两边的街道异常空旷，因为附近的地铁口、马路基本全数关闭。

　　巴黎的知名景点都被奥运元素装扮一新——埃菲尔铁塔的“五环”和不远处凯旋门上的三色残奥标志遥相呼应；蓬皮杜艺术中心专门为奥运搭建了“多巴胺色系”的滑板场；法国国民议会前，六座维纳斯雕像的复制品变身运动健儿。

　　“各种奥运的宣传大logo已经遍布大街小巷，特别是铁塔、凯旋门、巴黎市政厅这些地标建筑，还有拉德芳斯、蒙马特高地圣心堂等各个区域都有大大小小的奥运元素。警察是相隔几个路口就会有，需要查你的证件，是否有通行证等。”正在法国留学的Chloe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当地时间7月26日，第33届夏季奥运会将在法国巴黎开幕，巴黎也将成为继伦敦之后第二个三度举办夏季奥运会的城市。有别于传统，这届奥运的开幕式不在封闭式的场馆，而是历史性首次挪到了开放的塞纳河上，这也是和“奥运更开放”的口号相呼应。届时，长达六公里的塞纳河将化身流动的盛宴，10500名运动员乘船登场，自东向西巡游浓缩版“夜巴黎”。

　　巴黎想要求变和颠覆的决心不小，但重重挑战下，法国能用浪漫和环保把奥运带到一个新阶段吗？

　　安保问题压力山大

　　即使巴黎奥运进入最后倒计时，但仍不时卷入争议的漩涡。

　　首先是内政不稳的担忧。就在一个多月前，马克龙所在的执政联盟在欧洲议会中遭遇大溃败，马克龙宣布解散议会提前大选，整个六月，法国政坛都被高度不确定性所萦绕。而即使左翼联盟“爆冷”取得最终胜利，也没能拿下绝对多数议席，法国进入“悬浮议会”局面，新总理和新内阁还要经历持久的谈判、勾兑，方能有最终人选。

　　外界的顾虑由此而来——更加分裂的法国政坛，奥运期间是否会走向决策混乱低效和频繁的街头示威？

　　“内政问题的影响还是比较可控，”刚从法国调研回国的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家对外开放研究院研究员、巴黎索邦大学博士生导师赵永升教授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尽管马克龙接受了阿塔尔的辞呈，但其本周二讲话时重申，在新政府成立前，阿塔尔都将代为执行总理职务，维持目前的中间派看守政府。所以，在奥运期间，法国政局预计都会维持在比较平稳的状态。

　　另一个担忧则关于法国政府的“钱袋子”。

　　近来，法国的债务问题已被欧盟严重警告。法国统计局数据显示，法国的政府债务占GDP比重已超过100%，接近欧盟划定红线的两倍，财政赤字率达5.5%，也远高于欧盟3%的赤字率红线。在欧盟的“敲打”下，法国可能不得不收紧财政预算过“紧日子”，只是缩水的“钱袋子”还能支撑巴黎办赛吗？奥运盛事是否会把法国带向更深的债务泥潭？

　　在赵永升看来，巴黎“节俭办会”的思路或许不仅能实现营收平衡，还能带来一定增收，“初步估算巴黎奥运会产生90亿欧元左右的支出，这在夏季和冬季奥运史上属于投入第六高的一届，但结合法国当地消费指数来看，巴黎的开支已经比较节俭，而且国际奥委会一份研究表明，本届奥运的收入可能会达120亿欧元，所以巴黎奥运可能会是一个挣钱的买卖。”

　　实际上，巴黎面临的最大挑战还在于恐袭等安全威胁。

　　安全顾问公司Global Guardian的首席执行官表示，由于法国在广泛的国际和国内问题上的立场，该国“有很多敌人”。

　　法国内政部长达尔马宁向媒体证实，法国已禁止近4000人参加与奥运会有关的活动，他们主要是极左和极右翼成员、激进伊斯兰主义者和疑似激进伊斯兰主义者。

　　赵永升表示，从国际地位看，法国还属世界强国之一，在许多地缘政治事件中参与度也较高。所以牵涉中东、俄乌冲突的组织很有可能借巴黎奥运这样的大型国际赛事‘做秀’，发起独狼式恐袭。

　　在他看来，全开放的开幕式是创新之举，但也留下了巨大的安全漏洞。和封闭式场馆便于严密安保不同，海陆空的露天场景给袭击者创造了不少的可乘之机。而且过去十几年，法国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恐袭事件，当中包括轰动一时的尼斯袭击事件，都侧面印证法国安保力量非常有限。

　　最近，巴黎已经切换至“最强安保模式”。法国内政部发言人表示，奥运会期间每天会部署约3.5万名警察，开幕式最高达到4.5万名警察。而除了警察和宪兵以外，还将有1.8万名军人增援奥运安保工作，这也是自二战结束以来，法国领土上最大规模的军事动员。

　　奥运经济不够吸金了？

　　奥运赛事经常被看作带动旅游和消费的绝佳风口，但从现实体感和数据看，这届巴黎奥运似乎接不到“泼天的富贵”了。

　　“感觉人流并没有变多，反而有可能少了，因为很多知名旅游景点关闭，游客无法进入。住宿听说是涨价了，但由于需求没有那么火热，一些酒店的价格又回调了。”Chloe告诉记者。

　　目前正在法国工作的Rain也有类似感受，“比较奇特的是最近巴黎人很少，物价涨幅最明显的还是交通，平常2欧元多的地铁票现在单程是4欧元”，她猜测奥运热度一般，可能因为游客还没有全部抵达巴黎，同时绝大多数巴黎人已经早早离开度假去了。

　　巴黎旅游局7月中发布的消息称，预计奥运游客人数将从此前预计的1500万下降至1100万人，而且当中只有约150万国外游客，其余都是法国居民。旅游洞察公司Lighthouse的数据显示，在7月26日至8月11日期间，巴黎的酒店平均每晚房价为313 欧元，较奥运会前11个月531欧元的峰值下降了41%。

　　预想中火爆的人流没有到来，巴黎大范围的安保封锁更让当地餐饮、住宿、旅游观光损失惨重。Rain直观感受到奥运氛围浓烈，不仅有随处可见的海报，还有市中心的铁栅栏，“好些街区被拦起来、分成不同区域，完全禁止车辆和行人进入，有些街区进入需要提前申请二维码，有些则在特定时间开放等。”

　　不幸落在封锁区域的商铺，自然生意冷淡。赵永升认识一些开店的法国朋友，他们提前进了不少货，本来希望能借奥运大挣一笔，但因为很多比赛场馆分散在巴黎城内，大量街区被封控围蔽，消费者难以进店消费，法国开店朋友们现在不得不承受巨亏。往年暑期通常是消费旺季，但现在人流量锐减，店铺收入不仅没有翻番反而还远低于往常。政府可能会提供一定补偿或免税政策，但终究难以弥补损失，所以奥运会到来，很多法国民众反而怨声载道。

　　奥运经济的降温，很多地方都能反映出来。达美航空、法国航空、法荷航集团都表示，原本为了巴黎奥运增开了不少航线，结果许多游客选择绕飞巴黎、剩下大量卖不出票的空座位。即使是奥运比赛的门票，也因为价格太高大量滞销。本周，还有约60万张奥运会门票在官网上挂着，远高于2012年伦敦奥运没卖出的26万张票。

　　法国统计机构Insee月初给出的预测显示，奥运会将为法国二季度GDP贡献0.3个百分点的增长，但到2024年最后一个季度，奥运会将拉低0.1个百分点的增速，因为很多赛事带来的一次性效益会消失。

　　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研究员魏翔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短期来看，奥运会都是能为当地创造正向收益的，但一旦拉长时间线，学术界做过很多测度，基本形成了一个相对共识——由于前期成本回收难度很大，所以奥运会带来的中长期直接经济收益不太可观，甚至通常是负数。

　　“所以评估奥运经济时，比起直接收益，更值得关注的是间接经济收益，”魏翔指出，首先是每届奥运会一般会带来至少1:4的就业乘数，也即一个奥运会的直接就业岗位，在赛事结束后可能会产生4个周边就业岗位，而且这些就业岗位通常具有一定可持续性，比如会展、餐饮、旅游行业。

　　其次，各国更为看重的则是奥运会对国际投资的间接带动，因为FDI会考察当地制度保障环境，奥运会等大型国际赛事就是一次重要的检验。在全球目光的检视和各国游客的亲身体验下，举办地任何的优点或缺点都会被放大，一旦立住就是极佳正面宣传。近年阿拉伯国家热衷举办各项体育赛事，正是希望以此吸引FDI、引导资本流向高端产业。

　　从“盛事奥运”到“经济奥运”

　　从官方提前释放的物料来看，这届奥运会貌似很“贵气”——LV提供奖牌托盘和火炬行李箱，Chaumet设计奖牌，LV子品牌Berluti操刀法国运动员服装。但在更多方面，巴黎奥运会其实在走经济、平民路线。

　　先是为了省钱，95%的比赛场地都沿用了巴黎现有建筑，因为从往届奥运会的经验来看，开支的大头都在兴建基础设施，所以一些买了门票的观众可能会在巴黎大皇宫、凡尔赛宫、埃菲尔铁塔前的战神广场上看比赛。场馆不新建，设备也不采购，奥运会用到的四分之三体育器材、电子设备都是租用或是赞助商提供。再如奥运村设施，运动员宿舍配的是纸板床、水冷系统，提供的餐食以素食为主，奥运村还开出全素食快餐店，热狗、披萨和汉堡都不含肉、鸡蛋或牛奶。

　　巴黎奥组委首席执行官Etienne Thobois今年5月份时表示：“我们的目标始终是收支平衡，我们只会花我们能赚到的钱。”

　　法国财政部长布鲁诺·勒梅尔也在几周前重申，他希望巴黎奥运成为“几十年来最经济的一届”。

　　“巴黎奥运在办会思路上做了巨大调整，”魏翔指出，之前几乎所有的奥运会都把重点放在了增收方面，尤其是对衍生品和后奥运效应的开发上，但巴黎奥运会的重点就转向了降本上，这是一大破冰式尝试。

　　魏翔进一步分析，模式的转变一方面和过去增收成效不佳有关，几乎每届奥运会都会大兴土木，但到现在都还没有摸索出一套有效的后奥运场馆利用方案和成本回收模式，尤其全球经济进入新周期，消费动力不足，对奥运经济的带动更是有限；另一方面，近年法国经济内外交困，经济增长承压之下更需要平衡短期和长期经济收益。

　　“经济奥运”的思路不是没有弊端，奥运村配套、塞纳河水质都还是这届奥运会不时被诟病的“槽点”，但赵永升指出“巴黎可能会把奥运会带向一个新阶段”，比如真正践行绿色可持续，首次把碳排放量引入奥运会，设定具体的碳排放红线指标，以后的奥运会可能也会参考相关指标；比如使用埃菲尔铁塔的原铁制作奥运奖牌，不再是纯金银，还有提倡运动员自费搭公交而不是接驳专车往返奥运场馆。“这些做法就像把奥运会从以前的高大上拉到了平民阶层，”赵永升说。

（文章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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